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躺在湖北老家的床上,终于尝试看了这本在上推荐过无数次的书。
序言十分之长,觉得序言译者是一个十分敢言的人,直指这部小说所隐喻的荒诞性与我国在各个历史阶段所表现的荒诞性不谋而合。文革时期对政治和毁灭的热衷,改革开放经济上升初期的各种欺骗,倒买倒卖行为。
当这次武汉疫情到来,我们身处于这个与小说情境十分相似的荒诞现实之中。我们是应该跪下求饶,任其摆布,还是勇于与疾病搏斗,寻求生命延续的希望呢?
小说家在小说里创造了里厄这样敢于牺牲献身的医生。在诞生这个人物之后,小说家又直言这种与命运的搏斗,对真理的寻求并不是一种值得赞扬的行为,只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这里小说家对于英雄主义的消解让我产生了很深的思考。
记得有一次,罗振宇在许知远的《十三邀》中讲过大概类似的话,很多时候所谓的勇敢本身,在那个做出行为的当下,只是一种没有退路,迫不得已的选择。事后我们得到了成功与辉煌,去回忆当下的行为,我们就歌颂它为「勇敢」。
而那些在本次疫情中被誉为英雄的人,对于他们本人来说,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各司其职,顺其自然地完成自己的责任罢了。这种对英雄主义的消解,不把它歌颂为一种多么崇高和浪漫的行为,是我认为作为哲学家的加缪写小说十分独到犀利的地方。
鼠疫最初到来时的情境和武汉疫情时的现实十分地相似:鼠疫到来初期,民众不知不觉,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
当鼠疫逐渐被政府重视,政府的第一反应是采取维稳手段,认为「不引起民众恐慌」的重要性大于「将信息公开及时同步给公众」的重要性。当事态逐渐变得严重,媒体将鼠疫相关新闻发上报纸,但也仅限于不显著的角落一端。最后事态迅速恶劣演变,城里每天有大批的老鼠横死街头,因鼠疫去世的人数急剧上涨。人们乐观地以为,自己不会倒霉到成为那个被死神选中的人。但是当黑暗的大手还未伸向自己时,没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谁会先到来。政府,媒体,公众,对于灾难的低估,最终酿成了疫情无法挽回的局面。
后来瘟疫肆虐,全城封闭,人们感到现实的荒诞和无措,一种失控的冲动和张狂的放荡情绪在人们心中蔓延,道德观念开始松弛,古米兰人在墓地前纵欲的场景,将在书里封闭的小城中重现。寻欢作乐取代了奋起反抗,成为了人们面对死亡最后的行为动因。社会动荡,社会秩序紊乱,烧杀抢劫,趁热打铁的事情,屡屡上演。良民变暴徒,智者变愚人……这场疫情就是一面照妖镜,人性所有的丑恶都暴露无遗。好人和坏人也许并没有如此绝对的区分,而仅仅是条件在起作用。
一群人不愿意听天由命,在现实的道路上追求真理,同瘟疫做最后的斗争。他们不相信有一个万能的上帝可以拯救或是摧毁一切。作文www.yuananren.com里厄医生和塔鲁便是其中的代表者。他们愿意冲上一线,完成自己的职责使命。但是作者加缪无意渲染这种英雄主义的光辉。作者认为,过分抬高义举,最终会间接地大力颂扬罪恶。因为,这会让人猜想,义举十分罕见,才显得如此可贵,而邪恶与冷漠则是人的行为更常见的动力。
新冠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玩笑说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监狱了,但是后来发现监狱居然成为重灾区,在鼠疫中也是一样疫情的到来,使得每一个囚犯以及警察都成为了鼠疫的俘虏,一种绝对的公平和一视同仁,在监狱降临。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一开始瘟疫爆发的时候,大家都在密切地关心着与鼠疫有关的一切动态,如今大家却不怎么关心新闻了,因为心理承受能力有限,看到善恶美丑人间动荡却无能为力,疲劳轰炸之后,人们选择性地忽略它。
而医护人员到了这个阶段,内心也不再有对胜利的展望和憧憬,只是求自己能够撑下去,尽守本分。直至医护人员甚至懒得去做繁复的防护措施,开始产生对苦难的侥幸心理。漆黑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苦难的人生看不到希望,生的信念坍塌了,侥幸心理充当了精神的拐杖。
鼠疫的最后阶段,纵欲无度的生活成为了人们的主流,娱乐赌博场所成为人满为患的地方。因为人们在此时已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将更快到来。武侠小说中,越是民生维艰的地方,赌场妓院越发兴胜,在书中可窥见一斑。
基督教教义认为,身体上的病痛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帕纳卢神父看到无辜的孩子受鼠疫折磨而死,却不愿意改变信仰,只能让自己也受鼠疫之苦。因为神父从本质上认为人们对于死亡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上帝拥有人类生命的一切主导权,因此他不愿意接受医生的治疗,他选择坦荡地将生命交给上帝裁决,并美其名曰「信仰」。而我却认为生命必须要有所寄托,心中有对于生的信念,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必须要通过与死亡搏斗,才能显示出对于生的信念的坚定。
后来神父死了。他作为上帝最虔诚的教徒却无法逃脱病痛的折磨。生命的最后关头,信仰轰然崩塌。医生里厄拯救了所有人,是大家所爱戴的英雄,而鼠疫却无情地带走了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和生死之交的塔鲁。而在疫情过后,鼠疫成为了一道伤疤,一种警示,永远存在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民心中。
鼠疫接近尾声,城门打开,火车和轮船驶来,久别的人们重逢,人们沉浸在一片幸福的气氛之中,只有里厄医生依然抱有忧思,因为他明白人类从未战胜鼠疫,它突如其来,将人类玩弄一番,又自顾自走了,来去无踪。在庆贺声结束后,人类总归会遗忘这场鼠疫,而这也无需谴责,因为前行者承受不了那么多痛苦的记忆。
《鼠疫》的开篇说道,“要了解一座城市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了解这个城市的居民如何劳动,如何爱以及如何死亡。”他在小说中不断探讨这个问题:在人们既没有那么相信上帝,又没有那么理性的时刻,人们应该如何生活。加缪是一个存在主义哲学家。存在主义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人是在无意义的宇宙中生活,人的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但人可以在原有存在的基础上自我塑造、自我成就,活得精彩,从而拥有意义。